之子于垣

第十八章 远不止于此

     诚凛篮球部一众的暑假在里子加了五倍量的地狱训练里变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熬过暑假迎来开学，天气也开始渐渐转凉入秋了。

     黑子申请到体育馆的钥匙，诚凛队员们都知道黑子每天早上在学校开门后就到体育馆练习，每晚留到闭校时间才离开，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黑子每天清晨天未亮就出门，回家的时间比离开学校还晚上一个小时。

     清晨的街头篮球场里，运球落地的声音反复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不断左右交替运球奔跑，从一边的篮架下跑到另一端的篮架，又再折返回来。

     一旁行道树的黄叶落了一地，有些还飘进了球场里，有几片堆叠到了一起。忽地，运球的声音停了下来，球滚动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后，橙色皮球滚到了这几片黄叶上。

     独自练球的蓝发少年把篮球捡了起来，沉默着把它看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能再撑半个月吧……大概。”

     这已经是第六颗新买的球了，竟又开始变滑脱手，零花钱还够花吗……黑子默默想着。

     一旁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设定的时间到了，他打开手机，备忘录跳出来，提示：“冬季杯预赛第一场”。

     11月7日，距离夏天的败北已经过去了145天，将近五个月后的今天，诚凛篮球队终于迎来了冬季杯选拔赛预赛。

     新生诚凛篮球队的第一场正式战，以火神的罚球线起跳灌篮这一华丽球技为终结，诚凛108:61大胜丞成高中，轻松取得决胜联赛的门票。

     这一天，已经从预赛胜出获得冬季杯出赛权的海常高中篮球部如常进行训练。

     金发少年带球一路跑过半场，极快的体前变向晃开盯防自己的人，突破后把球换到左手跨步跃起，劈头隔扣了补防的高大内线队员，极具压迫力的气势震慑在场每一个人。

    “黄濑这小子最近练习超级认真啊。”

    “憋着一股气要在冬季杯大干一场吧，我也有一样的心情，都加油吧！”

     简单的队内对抗赛，在几个主力的带动下，海常全员都非常投入，在球场上大声交流，积极跑动，专注防守，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天色已近傍晚。

     集队总结，收拾场地，篮球场很快恢复了干净，队友散的散走的走，只有黄濑一个人还站在球场里练投。

    “黄濑，今天又要留下练习？快比赛了也要注意休息啊。”

    “没——问题！”

    “最近我们走的时候你还留在这里，早上来的时候你已经在了，总有种你在体育馆彻夜练习的错觉呢。”

    “哈哈，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吵闹了一阵子，球场很快就只剩黄濑一人。空荡安静的体育馆里，只有运球和球入网的声音不断响起，黄濑不知疲倦地一遍遍重复着奇迹世代的招式，一点点地摸索和修正动作细节。

     小青峰的无定型投篮。小绿间的超远距离三分球。小紫原的破坏的铁锤灌篮。小赤司的Ankle Breaker。

     还有。

     小黑子的加速传球。

     被击出的球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直击到篮架后的墙面上。

     黄濑若有所思地看了落到地上的篮球半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忽地笑了。

     真的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啊。

     奇迹首发那四个人的球技，无论是哪一招，独自练习也能体会到满满的成就感，能想象到自己如何在球场上帅气地过人，华丽地投篮或是威力十足地扣篮。

     可小黑子的招式。却让人希望此刻在对面的，不是一面墙，而是一个能接住球的队友。

     想打出漂亮的配合，想有能跟自己击掌庆贺的同伴。

     小黑子，不愧是你的招式呢。

     黄濑捡起地上的篮球，又一次开始运球，跑动，起跳，投篮。球的触感熟悉得让人安心，运球落地的声音鼓动着血脉，球入网的清脆声音是世上最美妙动听的乐曲。

     一天比一天地，更喜欢篮球了。

     接住笠松学长的妙传空接暴扣，吸引防守之后传球给空位的森山学长看学长手起刀落地投进三分球，在外线安心地浪投把进攻篮板交给篮下的篮板狂魔早川学长，突破进油漆区之后跟小堀学长来个让对手大吃一惊的内传内配合……

     各种配合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篮球的乐趣以倍数增长，队友间日渐加深的默契让人忍不住自心底微笑。

     真的是非常开心，跟海常的大家在一起打球。

     ——“王牌的工作是让球队获胜，但是，不需要去背负输球时的责任，那是队长的工作。你只要往前看就行了。”

     被支持着，也被推动着，感觉到背上沉重的压力的同时，又从心中平生出了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

     想跟这支球队一起走得更远，想为海常赢下更多的比赛，想要变得更强——

     不知疲倦地练了一球又一球，直到离校的钟声敲响，黄濑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停下练习收拾东西离开。

     走在街道上，黄濑抬头看着满天星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一会儿。

     很快就有短信的提示声，他开心地打开。

    “RE：小黑子今天比赛赢了吗？    

        赢了。跟秀德的比赛在下周六。”

     他嘿嘿一笑，快速按了几下后开心地把手机收回包中，把背包带子往肩上拉了拉，跨步就往家的方向跑了起来。

     送信成功的提示才刚消失，新信息进入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正准备出门的黑子只好又点开看。

    “到时我到现场去看！”

     还附带了一张本人的闪亮笑容大图。

     黑子关了界面，放下手机走出家门，抬头去看天空。

     漫天星辰映在了那双蓝色眼眸中，未来得及散去的浅浅笑意仍留在嘴角。

     今天还是跑六圈吧。

     他收回视线，朝着红顶小房子大步跑去。

        

     一周后，秀德高中体育馆。

     飞至半空仿佛要冲破屋顶的篮球兀地下落，准确坠入网中。

    “嘿，小真，又一个人在练习啊？你真的是很喜欢篮球呢。”

     高尾带着一脸恶作剧般的笑容从体育馆门口走进来，绿间皱了皱眉：“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就去给我捡球吧。”

     高尾抱怨着“刚来就使唤人”还是走向了散落了一地篮球的另一边场地，绿间自顾自地从装球的小车里拿起一个篮球，看准篮筐，托球，下蹲。

     ——绿间君你……喜欢篮球吗？

     那一年，那个从黯淡到沉寂的黑子在思考着什么，他想他并不是完全不懂。

     球从绿间手中被投出，开始横跨球场的上空。

     不是不懂，只是单纯的觉得毫无意义。

     打篮球对他来说跟开心不开心无关。

     只要站在球场上，目光就会看向球篮，只要手上拿着篮球，就会想把它投进篮筐，然后——

    “嗖。”球清脆利落地落入网中。

    “小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痴篮球又最没自觉的家伙。”

     高尾抱着一个篮球朝他走来，似笑非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绿间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正要板起脸，高尾“噗”的一声就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啊痛！说中了你也别拿球砸人啊……”

    “……”绿间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朝高尾抛了过去。

     对篮球是怎样的感情？那一点都不重要。

     他要让这颗球分毫不差地落入球篮，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就算被盯防，被封盖，他也会无数次地跑动，无数次地跳起来。

     无数次地，为这颗篮球，开辟谁也无法阻拦的道路。

    “高尾，传球给我吧。”

 

     诚凛高中附近的一个露天篮球场里，黑子持球跟火神对峙。

     火神紧紧地盯着黑子的动作。

     一个换息间，之前还在眼前的人突然凭空消失，身边的空气极其缓慢地被牵动，身后呯的一声运球声，火神才惊觉黑子已经到了身后。

     消失的运球！

    “喔，看来已经完成……”火神转过身，黑子正起跳上篮，一球砸到了篮筐边上。

    “……”火神本要出口的两句夸赞就这样变成了默然的满脑袋黑线。

    “嗯，已经完成了。”黑子显然听到了他的话，“不过要在实战中见效，还是有着好几个条件。”

    “现在你突破进去之后也只能分球出来吧？”

    “是的。只要我突进内线，对方的内线防守人一定会下意识过来拦我，对付联防会起到一瞬间扰乱对方阵容的效果，然后我再把球传给空位的队友。不过这招没法多用，不说知道我不能得分的奇迹世代，在其他队伍面前用多了也会暴露我的命中率问题。”

     火神手腕柔软地投出了一球，球利落进筐。

    “我说……黑子你就没想过自己去得分吗？”

     黑子一愣，短短的沉默后，他走到篮下捡起球，仰头看着上方的篮筐。

    “火神君，在比赛里把球投进篮筐是怎样的感觉？”

    “怎样的感觉……这得看是什么时候，也有很平常的时候，也有像关键球或者绝杀那样让人热血沸腾的……”

    “火神君印象最深的是哪次？”

    “唔……果然还是第一次灌篮绝杀吧，那个时候我……”

     开始讲起过去经历的火神丝毫没察觉到话题被轻易地转移了，黑子心里想，火神君真是个简单的人啊。

     黑子一边练球一边听火神讲自己在比赛中的各种精彩时刻，剩下最后40秒时的后仰跳投得到追平的关键两分，孤注一掷的关键三分球，压哨的空中接力灌篮绝杀……

     属于火神和奇迹世代的篮球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精彩表现，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在空调房里选要喝柳橙汁还是矿泉水。然而对他来说，仅仅是现在能够突破这件事，已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间好不容易得到的半瓶水了。

     明明很清楚这些事情的。

     ——没想过自己去得分吗？

     却为什么，在喝完这半瓶水之后，感觉更渴了呢。

 

     冬季杯东京区决胜联赛诚凛VS秀德的赛场上，第三节还剩下不到40秒，黑子面对绿间使出了消失的运球，完全突破了绿间。

     诚凛连追五分，第三节结束比分追平至76:76，全场一片沸腾。

    “新的突破技巧……！哈哈……小黑子果然又进化了。真可惜啊，当时要是挖角成功就好啦，我跟小黑子搭档的海常一定是无敌的！”

     来看球的黄濑看起来比诚凛的板凳们还高兴，桃井在一旁“噗”的一声笑了。

     “……小黄也想当‘影子’的‘光’吗？”

    “啥？什么跟什么啊……”

    “哲君是影子，跟他组成搭档的是光……不是这样吗？”

     “……我没在想那么复杂的事啊。何况，影子什么的，在我看来小黑子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啦。”

    “诶？”

    “虽然影子的说法很帅，作为支撑球队的影子小黑子也很出色，但是怎么说呢……我的直觉，小黑子‘远不止于此’。”

     黄濑想起，国二有一次大家一起去祭典，庆典场地的中间有一棵许愿竹，每个人都把写好的许愿笺挂到竹子上，五颜六色的满满一树。

     黑子拿着蓝色的许愿笺费劲地去够最高的枝叶，黄濑当时看到了，走过去顺手就帮他挂了上去。

     不经意看到内容，那些清秀的字迹至今清晰在目。

     ——“希望能上场打满40分钟。希望能在比赛里得20分。希望……”

     第四节将要开始，两队队员正往场地里走，黄濑凝视着蓝发少年瘦小的背影，微扬嘴角道：“别看他那个样子，小黑子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的。”

    “为什么我觉得小黄提起哲君的时候总带着一种莫名的炫耀感？”

    “咦？有吗？”

     ……

     第四节是让人看不过来的来回快攻。

     黑子的传球犀利无比，经过一段时间休息后又恢复了的弱存在感让他再次变得神出鬼没，即便有高尾盯防，仍然无法阻拦黑子在诚凛RUN&GUN的快速传球中穿插自己变幻莫测的魔法传球，诚凛球队进攻风格的完成型使他们的进攻势如破竹。

     然而奇迹世代之一的绿间融入球队体系后的秀德不甘示弱地在对攻中一一还以颜色，团队加成让绿间的威力得到更大的发挥，精准无比的可怕三分不断地划过球场上空。

     这场比赛的白热化持续到了最后一刻，在绿间和火神的争抢篮板中，秒表走向了00:00，比赛结束，诚凛与秀德104-104打成平局。

     观众席的热烈掌声久久不停息。

 

     赛后为找走失了的小狗二号，黑子遇上了聚在一起的绿间黄濑桃井三人。

     三个老友看见他时脸上都展现了不同程度的吃惊，黑子不自觉地留意着黄濑的表情，心里有点可惜。

     他想，果然没法像初识时那样吓到黄濑了，他还蛮喜欢看那张帅哥脸露出各种滑稽的夸张表情的。

     然而当黑子察觉到黄濑眼中的喜悦时，他的心情又变得十分的好。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从黑子的脸上透露一丝一毫，他如常地说着话，如常地面无表情，谁也没能发现他的心思。

——待续